我從來稱張抗抗為抗抗姐,和她認識多年,真正熟悉起來卻是近幾年的事。每次我給她打電話都是假裝“閑扯”,然后我作為正式“采訪”見報。每次她給我發(fā)郵件都已近凌晨,然后我回復是:半夜三更,請暫!白鳌毕。最近兩年,她很少出來參加活動,據(jù)說是躲在家里“作”長篇呢。每次想到抗抗姐,就讓我想到廣大“作女”們最常見的表現(xiàn):冰冷的嘴,火熱的心。
張抗抗嘴冷心熱,這一點我是看在眼里的。不說她作為全國政協(xié)委員,每年“兩會”總有直擊事態(tài)要害,為民請命以及發(fā)展文化事業(yè)的提案;也不說汶川地震那時候,她自覺的公民意識和救助災民的具體行動;就是她以作家身份多次參加會議的秉直發(fā)言和大膽建議,在坊間也早已并非新聞。我曾嘲笑她,以你這熱腸熱肚、不厭其煩管閑事的超人精力,說你真能“作”不算夸張,而且還是“高齡作女”。
20年前,有一位在張抗抗鄰居家做水暖的青年民工,出出進進認識了她。這個民工酷愛讀書,忙里偷閑總愛和這位作家大姐“嘮嗑”,把自己肚里早存的、嘴巴里現(xiàn)嚼的、耳朵里剛聽的,還有一個小爺們兒,對苦對樂對未來的念想,都向張姐抖落。張抗抗后來以他的故事為原形,寫了一個中篇小說《工作人》。這大概可以算得上作家中較早“關注底層”的作品了。在張抗抗的鼓勵下,這小子在工友們做夢娶媳婦的時候,生生“劃拉”出了一篇又一篇他和周圍那些苦哥們兒的生活群像。張抗抗又熱心幫他推薦發(fā)表。如今,這哥們兒已經(jīng)回到自己家鄉(xiāng),出版了作品集,開始從事文化工作了。
張抗抗是杭州人,但在北方待久了,說話也京腔京韻,尤其當她發(fā)表一些批評意見時,北方人的豪爽之氣就會洋溢在眉宇之間,不含蓄委婉,針鋒相對,毫無虛與委蛇之意。她還沒當中國作協(xié)副主席前的一次全委會上,有位副主席提出一個話題,張抗抗當時就據(jù)理反駁,不管那人在主席臺上怎么想,也不管在座的當事人怎么看她,直通通地表明了反對態(tài)度。當時很多人誤以為她和那位副主席或有芥蒂,所以不留情面。后來聽說,他們是魯院的老同學,個人關系相當好。只是遇上了在她看來是“原則性”的問題,所以不可通融。想必那位學兄早已領教過她的“作”法,出了會場就泯了“恩仇”?梢娝摹白鳌笔菑漠斈牯斣簩W習時,甚至更早的文學青年時代就已經(jīng)開始了。會后我曾欣喜地對她說:“作姐”,我是從心里佩服你敢“作”?赡阋矂e裝傻充愣呀?她一臉正氣地回答我說:我不是裝傻,是真傻。
張抗抗的成名作是1979年發(fā)表的短篇小說《愛的權利》,這篇小說對于我們這批長期受到思想桎梏,必須掩飾“心如蝶舞”的一代人來說,像特赦的囚犯得到了自由。記得我特別興奮地向我媽媽推薦這部小說,說張抗抗給了我們思想、生活、愛情重新開始的權利。我媽立馬說,這小說讓你什么都換新的啦?哪天你也把你媽換個新的吧?我想了半天沖她說,換你,是老爸的事兒,和我無關。這個回答讓我至今想來都竊笑,連我這溫良賢淑的媽也跟著張抗抗“作”了一回。
上世紀80代初,張潔、張抗抗、張辛欣“三張”的作品成為熱愛文學的人耳熟能詳又爭論不休的話題!叭龔垺庇盟齻兲赜械拿舾泻捅磉_方式,展現(xiàn)了女性主義理論尚未被“引進”中國之前的早期“女性立場”。張抗抗小說《北極光》的發(fā)表在當時就曾產(chǎn)生廣泛影響,引起熱烈爭論,甚至尖銳批評。女性主義思潮的出現(xiàn)是中國文學發(fā)展的必然,而作女張抗抗這只出頭鳥,被槍打是該著的。
我說張抗抗是只鳥,經(jīng)常被“槍”瞄著,她卻不以為然,照“作”不誤。80年代中期,她又“作”巴出一部長篇——《隱形伴侶》,在這次重要的文本實驗中,她幾乎全方位試用了現(xiàn)代心理小說的種種技法。到了90年代中期,她剛出版了一部嚴肅悲壯的長篇小說《赤彤丹朱》,又迅速一個華麗轉(zhuǎn)身,寫出唯美至愛的長篇小說《情愛畫廊》,兩部作品反差之大,令人咋舌。我曾和朋友聊起,說她是最早嘗試進入“市場”的作家,上網(wǎng)一搜,就看到她自己原來早有話在那兒擺著。她說,作家要敢于面對市場,但不能喪失“立場”。
每次得空和她聊天,她都陽光燦爛得跟不知愁滋味的“少年”似的,也從未見她背后家長里短說人是非。相處時間長了,發(fā)現(xiàn)她這人貌似清高,原來是那種只顧埋頭“作”自己,危害性較小的“作女”。
張抗抗的散文文字優(yōu)美,而她的大量隨筆,卻是另一種冷峻憂思的風格。我印象最深的一篇是《蘇醒的母親》,更讓我感覺到她的“戀母情結”。張抗抗與母親的生命血肉相連,她為了探望并照顧年邁的母親,一年總會去杭州跑上幾趟。我說,你的日子掛著兩頭兒,這頭兒是“狼”,那頭兒是娘。還有前些年她那篇隨筆《無法撫慰的歲月》,至今讓我想起來就“揪心”。她一系列具有深刻反思意識的“知青”題材作品,之于我而言,很難用來“療傷”,在我眼里那永遠是一把往傷口上撒的鹽。
這幾年,我們?nèi)羰勤s上一起到外地開會,我總是強烈要求她陪我去逛街。據(jù)她說自己平日里沒有時間逛街,亟需惡補。幾次下來,發(fā)現(xiàn)她果然一逛街就“作”性大發(fā),不把各家商店走遍決不罷休,“作”勁十足而收效甚微。一次在某個江南小城,她提議當晚逛了商店可私下去二人晚餐,并神秘兮兮地透露該城盛產(chǎn)清明前長江洄游刀魚,其味鮮美無比。夜幕之下,我和她走遍半個小城,眼巴巴進出餐館無數(shù),她不是嫌這家情調(diào)不足,便是那家風味不對,好容易兩全其美了,卻偏偏沒有刀魚供應。我已經(jīng)累得兩腿抽筋,說咱將就吃碗面條行啦,她仍非要堅持把刀魚進行到底。兜了一大圈,眼看即將重新回到自己住的賓館門前,她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一家極簡小館,竟然有清蒸刀魚,喜出望外撲將進去。待那刀魚千呼萬喚上得桌來,但見兩條細短瘦魚,其味如長滿細刺的豆腐。我是被她尋找刀魚“作”得吃不出啥味道了,而她面露喜色,心滿意足而歸。從那次,我算領略了“作女”的日常習性:因追求完美而“作”而累,應是她命中注定。
我原以為“作女”,都是我這種“生猛海鮮”,張牙舞爪。卻原來,“作”也分好多種呢。有明“作”的,有暗“作”的,有蔫“作”的,有狂“作”的,有間歇性的,有持續(xù)性的。張抗抗在書中讓別人“作狂”,自己卻是剛?cè)峒鏉,從容不迫地“作”并思考著。這不,深更半夜又來郵件了。其實我知道她的新長篇小說初稿早就寫完了,估計目前正處于自己作踐自己的大修大改階段。她這種人啊,是在寫作中方能苦中“作”樂,期待她的新書能“作”出新的風貌和品質(zhì)。我回信給她:繼續(xù)“作”吧,你這樣的作家,才稱得上是真正的“作”家。
胡殷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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