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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4月1日黃昏,張國榮從香港某酒店高層跳下,結束了46年的生命。一年過去,從內地到港臺,再到日本,都將舉辦活動祭奠他,從電影周到歌迷“守靈”,甚至包括寫封“天堂之信”,集體“寄”給他。而在相關報道中,人們又看到了那張照片:高聳的大樓,張國榮就從那里跳下……
險些“隨他而去”
張國榮曾告訴許多人要積極,這么說,不是因為對積極的擁有,而是對積極的——渴望,他內心的憂郁太大……在1987年的自傳中他寫道,“每逢遇上一班朋友聊天敘舊,他們都會問我為什么不開心,我想自己可能患上憂郁癥”。
幾乎所有十大金曲、最受歡迎男歌手、最佳電影男主角等比賽,他都是事前呼聲最高,最終功敗垂成。1991年的臺灣金馬獎,林青霞未揭賽果前一口咬定是張國榮,結果她還是喊出別人的名字。
宿命的不是結果,而是幾乎相信有誰在和他開玩笑,那種力量無法抗拒,開始體會生命周圍某種揮之不去的蒼涼……
斯文溫柔謔成“娘娘腔”,反叛不羈被貶為“邪門”,歌舞換來的不是掌聲而是噓聲。興到之處,把帽子擲下來送給觀眾,但有人拾了起來,擲回臺上。1978年至1982年,事業(yè)不順,每天到夜店呼酒買醉,5年的陰郁徹底埋在心里。
終于紅了,但一直流言不斷,自己也說,“一直有人罵,無論紅或未紅都一直有困難”。而2000年演唱會后,一些媒體的評價是:留長發(fā)、扮女人、裝貞子,一些觀眾開始離棄。無奈淡出歌壇,想做導演,又因壓力過大,已經開拔到北京準備開拍的《偷心》只得停機。
更有失眠的痛苦長久折磨著他(不止是他,連名嘴白巖松都承認在失眠中曾有輕生念頭)……2002年11月期間,他已經服安眠藥自殺一次……
他曾經自殺,他覺得該得的都得到了,而死亡對他來說幾乎沒有恐懼,在《胭脂扣》以及《霸王別姬》里,死亡有種莫名的美,甚至于,他也許想到,在另一世界里他“游走”塵世,看人們如何祭奠他,他十分迷信,他順應算命所說,要提個水壺去朋友家燒水以避難;要求每張專輯必須是十首歌,以求十全十美。迷信讓他幾乎相信另一個世界的存在。
他所恐懼的只是現在,甚至連頭發(fā)日少都是大問題,他不怕觀眾忘記他(八十年代他就想退隱),他怕的是觀眾記得他時他很難看。朋友說他極度自戀,一如像阿飛一樣在鏡前獨舞,對他來說,容顏的老去意味著生命的枯竭,形象,是個大問題,大到與生命的直覺有關。
唱歌的無奈,電影演員的不甘(他說:演員只是棋子,太被動),而導演可以做,又突然覺得力不從心,所有這一切都在某種情緒下達到沸點。
加上二十年抑郁的積累,這意味著想擺脫抑郁已達二十年,意味著總是忍不住想到輕生。
還有他的電影。那些讓他聊以自傲的作品,如今看來竟都像慢性毒藥。那里面的東西,或者是對自我的絕不妥協,與外界的強烈對抗(《霸王別姬》);或者是鬼魅的高貴與唯美(《胭脂扣》);或者是生存無根的迷亂(《阿飛正傳》);或者是對所謂“靈境”的深入體驗(《異度空間》),所有這些,幾乎在不自覺完成一個大的陰謀,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電影,也是最深刻的生命過程,也是進入靈魂的東西,共同完成了一次謀殺……
在這個心態(tài)下,他確實無法生存。
哪兒出了問題?
怎么會這樣?
細一想,他其實擁有太多東西:有金錢,至少沒有像鐘鎮(zhèn)濤那樣破產。有愛,那么多人愛他,愛他的人比挖苦他的人多無數倍,有自己一生的成績,連開23場演唱會的記錄與輝煌仍在手里。他想做導演,張艾嘉主動找他,影帝胡軍也在等著他的召喚,姜文也給予他指導。但他還是受不了,受不了少數人的抨擊與責難,受不了內心的陰郁,問題不是他的痛苦太多,而是他太純粹,太在意,仿佛玻璃,有一點灰塵就那么醒目。他更多的不是在驚人的痛苦中,或者說,在痛苦中的不是他的生活,而只是他的眼睛。
他讓陰郁的東西沉淀,那與他性格中某種東西相合,甚至有點孱弱美的虛幻誘惑,因此,即使在抑郁中努力快樂前行,而前方一旦沒有東西,或者不再給他歡樂,他就停下來,坐在那里,坐下的就是泥潭,越陷越深。
他沒有做到真正的人戲合一,即:在戲中,你的角色就是這樣的,你必須這樣好好演下去。在生活里,你的命運就是這樣的,你也必須這樣好好“演”下去。后者不是無奈,是必須有的從容。
他“告訴”我們,在這個世界上,不是只要有愛、有追求就能過得很好,還需要一種東西,在生命最痛苦的時候,有個東西值得你承受這種痛苦,有了它,你才真正在安全之中。于是,生命不是必須離去,而是在找不到這個東西時只能離去。
當然,他的離去并不表示他的脆弱,只能說生命里的東西不足以讓他走完整個人生。不僅他這樣,許多人捫心自問,都是如此。真正的智者可以看到整個一生的模樣,以及永恒的滿足,那是太大的智慧,一般人做不到,也因此,這是給我們這些平常人的警告。
這一警告在一年后來臨,于是,我們,該去尋找更多快樂幸福的理由,直到能夠長久。
(來源:國際先驅導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