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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來越多的政治學者、歷史學家和政論家,已認定布什政府入侵伊拉克是美國歷史上“最愚蠢的總統(tǒng)”所制造的一場最大的災難。但這場災禍的另一面卻是美國媒體的大失敗。
從二○○一年九一一事件至二○○三年三月布什下令侵伊,美國媒體的表現(xiàn)極為窩囊,一點骨氣也沒有,只有泛濫的愛國主義和報復主義。包括大批自由派媒體和政論家在內(nèi)一致支持侵伊,民主黨自由派的希拉里及二○○四年正副總統(tǒng)候選人克里與愛德華茲也都在參院投下贊成票。等到布什侵伊借口被揭穿、伊拉克局勢慘不忍睹后,主戰(zhàn)的自由派媒體、政論家和參議員才開始后悔,有勇氣的人公開懺悔道歉,像凱瑞和愛德華茲,沒勇氣又嘴硬的則不愿認錯,像希拉里。希拉里的擇惡固執(zhí),必然會對二○○八年總統(tǒng)夢造成很大傷害。
九一一后,美國輿論界沒人膽敢出來指責布什政府“以恐怖手段對付恐怖分子”的策略,任由布什政府蹂躪人權(quán)與民權(quán),踐踏公民自由。只有麻省理工學院退休語言學大師、當代最偉大的異議者喬姆斯基(Noam Chomsky,有些人稱他杭士基)孤獨地向布什團隊嗆聲。
在美國媒體軟弱無力的時代,令人想到十七年前(一九八九)去世的美國現(xiàn)代新聞史上最特立獨行的怪杰史東(I.F. Stone)。
史東從事新聞工作六十五年,一輩子唱反調(diào),專與政府作對,終生不渝。他認為政府是撒謊大王,唯一的嗜好是揭發(fā)政府弊病、掀開政治黑幕。他是一個真正“寧鳴而死,不默而生”的異議者。他反對權(quán)勢、反對五角大廈擴軍、反對韓戰(zhàn)(朝鮮戰(zhàn)爭)、反對越戰(zhàn)、反對任何壓制言論自由的舉措。他批評約翰遜總統(tǒng)誤導美國人民以升高越戰(zhàn),他批評以色列欺壓巴勒斯坦人,他批評白人歧視黑人。
一次大戰(zhàn)后,史東始終站在新聞工作第一線面對時代的變遷,以左派的立場,激進的態(tài)度,銳利的目光審視政府的腳步。史東曾為幾家自由派和左翼報刊寫稿,但最主要的論壇是他于五十年代初創(chuàng)辦的《史東周刊》。這份每期僅四頁的刊物,從一九五三年出至一九七一年。十八年歷史中,它是美國政府的暮鼓晨鐘,史東“不黨、不私、不盲、不賣”的個性和辦報方針,在十八寒暑中發(fā)揮得淋漓盡致。除了編采寫一腳踢,史東周刊的特色是專門在政府公報、文件、檔案和報紙中,揭發(fā)政府的錯誤、謊言、矛盾和騙局,予以嚴厲的抨擊。許多政府機構(gòu)不讓他參加新聞簡報,他則不屑地說:“簡報往往是洗腦”。
史東雖然視力很差,但他靠特殊眼鏡和放大鏡看書報,閱讀和寫作速度極快,每天看十份報紙。從對抗麥卡錫主義、種族主義、核子試爆到反里根政府,只要他認為是玷污民主政治的作法,就毫不留情加以批判。史東不僅要扒糞(muckraking),而且要重建理想世界。然而,他的“理想世界”并非一蹴可幾,也不是光憑鼓吹吶喊就可一夜間坐享美麗成果。在追求理想世界的過程中,史東自然而然變成了激進派,但他的激進主義卻是奠基于理念、知識、良心和憤世嫉俗之上。
史東鍥而不舍挖掘政府不法行為和當?shù)篮谀坏淖鞣,鼓舞了幾個世代的專業(yè)記者從事調(diào)查新聞工作。有人說他是現(xiàn)代調(diào)查新聞的鼻祖,此說允稱至當。史東是個非常好學的報人,為了進一步鉆研民主政治的起源與真諦,七十歲開始學古希臘文,以便直接閱讀原典。一九八八年出版了最后一部(第十二本)著作:《蘇格拉底的審判》。
史東是個極富爭議性的人。討厭他的人罵他頑固、別扭、乖僻和過度反權(quán)勢;但每個認識他的人都承認他的正直、廉潔、認真、勇氣、洞察力以及對新聞的執(zhí)著,乃是無懈可擊的。史東在新聞圈里真是一名獨行俠,但有無數(shù)新聞工作者以他為楷模,專門師法他秉筆直書與守正不阿的浩然之氣。史東生前最愛說的話是:“在許多人的心目中,我也許是一個左派的猶太雜種,但我卻讓杰佛遜生生不息!
史東一生發(fā)揮了西方新聞史上最珍貴的一項傳統(tǒng),那就是向權(quán)勢說真話。史東辭世以后,美國媒體已找不到像他這樣的人;九一一以后,美國媒體更是失去了靈魂。
(摘自臺灣《中國時報》,有刪節(jié);作者:林博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