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是《中日和平友好條約》締結30周年。在胡錦濤主席“暖春之旅”成功訪日后,中日兩國面臨著進一步發(fā)展友好合作關系的難得歷史機遇。溫故而知新。在條約生效30周年之際,本刊記者就相關問題,專訪了條約締結親歷者、中國前駐日本大使徐敦信。
記 者:1972年,中日已經(jīng)實現(xiàn)了邦交正常化,為什么還要締結《中日和平友好條約》?
徐敦信:中日締約是繼中日邦交正;髢蓢P系中又一件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大事。如果說,1972年中日邦交正;议_了兩國關系的新篇章;那么,1978年中日締約,則是從法律上進一步鞏固兩國關系的政治基礎,使兩國關系進入一個新的發(fā)展階段。中日為什么要締約?第一,當然是為了進一步發(fā)展兩國睦鄰友好關系;第二,是因為中日邦交正常化時,《中日聯(lián)合聲明》明文規(guī)定,要締結和平友好條約。兩國關系正;纫褜崿F(xiàn),為什么還要作出締約的規(guī)定呢?這就涉及中日兩國二戰(zhàn)前后的那一段歷史。
自1894年甲午戰(zhàn)爭始,日本不斷侵略中國,中日兩大民族一直處于嚴重對抗狀態(tài),長達半個多世紀。特別是二次大戰(zhàn),日本軍國主義發(fā)動全面侵華戰(zhàn)爭,中國人民奮起抗戰(zhàn),兩國完全處于戰(zhàn)爭狀態(tài)。經(jīng)過長時間浴血奮戰(zhàn),中國人民贏得抗日戰(zhàn)爭的偉大勝利。在通常情況下,戰(zhàn)后交戰(zhàn)國之間都要締結和約,宣告戰(zhàn)爭狀態(tài)結束并處理各種遺留問題。但是,中日關系此后卻經(jīng)歷了一段非常曲折復雜的過程。新中國成立后,由于日本政府追隨美國奉行敵視新中國政策,致使兩國關系處于不正常狀態(tài)長達23年。而且,日本還同臺灣當局于1952年締結了非法的所謂“和約”。
經(jīng)過中日兩國人民的共同努力,特別是1971年恢復我國在聯(lián)合國的合法席位在日本引起極大震動,日本朝野上下要求中日邦交正;暮袈暱涨案邼q,形成了“大勢所趨”、“人心所向”、“以民促官”的局面。1972年田中內閣成立后,明確表示要解決中日邦交正;瘑栴},邦交正;臋C運日臻成熟。另一方面,日本右翼親臺勢力仍負隅頑抗,執(zhí)政的自民黨內部也分成兩大派。為減少阻力,挫敗“臺灣幫”的干擾,中方建議在日方確認“復交三原則”的前提下,采用發(fā)表政府聯(lián)合聲明的方式,宣告兩國關系正;。日方欣然接受中方的建議。所謂“復交三原則”,一是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,即中華人民共和國,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中國人民的唯一合法政府;二是臺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,臺灣問題是中國的內政;三是“日臺條約”是非法無效的,應予廢除。關于戰(zhàn)后處理的有關問題,包括戰(zhàn)爭狀態(tài)的結束、戰(zhàn)爭責任、臺灣問題、戰(zhàn)爭賠償問題等,《聯(lián)合聲明》中都得到了反映,同時單列一條規(guī)定,雙方將進行締約談判。
記 者:《中日和平友好條約》締結談判開始并不順利,能談談具體情況嗎?
徐敦信:確實如此。中日締約談判始于1975年初,就條約的內容而言,本可以順利達成協(xié)議。但由于新上臺的三木內閣不愿將《聯(lián)合聲明》中的“反霸條款”寫進條約,致使談判一波三折,進展緩慢。直至1978年8月12日才簽署協(xié)議,前后歷時3年8個月12天。其間,日方經(jīng)歷了三屆內閣,中方也跨越了兩代中央領導集體。締約談判在“反霸條款”上遇到困難,花費那么長的時間,其障礙除日本政局變化、右翼作梗等因素外,還同當時國際形勢大背景直接有關。
20世紀70年代初,美、蘇“兩超”全球爭霸愈演愈烈,并呈蘇攻美守之勢。蘇聯(lián)到處伸手,咄咄逼人。蘇共領導將中蘇兩黨意識形態(tài)分歧引向國家關系,在中蘇、中蒙邊境陳兵百萬,竭力拼湊所謂“亞安體系”,對我國安全構成嚴重威脅。1972年初尼克松總統(tǒng)訪華,中美發(fā)表了《上海公報》,雙方同意將“反霸條款”(即中美任何一方都不在亞太地區(qū)謀求霸權,也反對其他任何國家或國家集團建立這種霸權的努力)寫進公報。同年4月,中日雙方也同意將此條款寫入《中日聯(lián)合聲明》。此舉在客觀上形成了中、美、日聯(lián)手抗蘇的態(tài)勢。當時蘇聯(lián)爭霸氣勢正旺,它主動對號入座,稱“反霸條款”就是反蘇。三木內閣軟弱無力,對內應對不了右翼干擾,對外害怕得罪蘇聯(lián),致使談判節(jié)外生枝,一拖再拖,遲遲不得進展。
記 者:在條約談判的關鍵時期,鄧小平同志發(fā)揮了關鍵作用,具體情況是怎樣的?
徐敦信:時至1977年,中日雙方國內政局都發(fā)生了重大變化。日方三木下臺,福田赳夫取而代之。福田首相原本對中日關系并不積極,為此他在1972年自民黨總裁選舉中敗在田中角榮手下,F(xiàn)在他當政了,但中日已經(jīng)復交,兩國關系在各自對外關系中的分量也已今非昔比。福田不得不順應潮流,表示要積極對待締約問題。中國繼1976年粉碎“四人幫”后,1977年7月鄧小平同志復出,這是我國內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,國際上也引起廣泛矚目和積極反響。鄧小平同志親自領導締約談判工作,有針對性地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。特別是在圍繞“反霸條款”和促成福田下決心方面,有許多精彩手筆。比如,他指出“反霸條款”的核心其實就是一句話,即不謀求并反對謀求霸權。也就是說,締約雙方首先自我約束不謀求霸權,同時也反對別人試圖謀求霸權。從國際關系準則和聯(lián)合國憲章精神來講,這無可非議。它沒有惹誰,也不針對誰;不想謀求霸權的人無需大驚小怪,而想搞霸權的人自然很不自在。福田首相在內外推動下,既想重開締約談判,又有一些顧慮。他向中方稱,希望中方理解“日本要同所有國家都和平友好”。鄧小平同志及時作出回應。他說,中日締約本可順勢解決,三木首相單單挑出反霸問題,使不成問題的東西成了問題。要同任何國家都和平友好,可以理解,中國也是這樣。反霸條款本身并不帶來另一種性質,即不可以同另一國家和平友好。問題是有人橫行霸道,實行霸權,難道也能對他和平友好嗎!如果中國在東南亞或亞洲搞霸權,人家會跟我們友好嗎!他說,福田首相不算是我們的老朋友,他過去和中國的關系,我們彼此都清楚,但是我們對此并不介意,希望福田首相同田中、大平一樣成為我們的朋友。他還說,首相工作繁忙,其實這件事只要一秒鐘就能解決問題,就是兩個字“簽訂”!耙幻腌姟钡闹v話很快傳到日本,引起很大反響。實際上是傳達了兩點信息,一是中方對福田首相采取向前看的態(tài)度,二是等待他下“一秒鐘”的決斷。這對福田本人既是勉勵也是鞭策,而對積極主張早日締約的朋友則是很大的鼓勵。
福田首相在此情況下,為使締約談判順利進行,于1977年11月調整內閣,委任其得力親信園田直為外相,福田派接班人安倍晉太郎出任內閣官房長官。這樣安排人事,對外是為了同中方談判,對內是為說服黨內反對締約的右派,表明福田首相為重開談判已作好了組織上的準備。
中日外交當局正式重開談判,1978年7月21日到8月12日,22天中舉行了16場會談。緊鑼密鼓,短兵相接,難免唇槍舌劍,但雙方都努力擴大共識。中方代表團根據(jù)鄧小平同志關于“力求達成協(xié)議”的指示精神,十分注意原則性和靈活性的結合。在談判進入關鍵性時刻,福田首相決定派園田外相訪華。8月6日晚,我正在辦公室加班。當晚8時45分,日本駐華使館堂之脅公使打來電話稱,園田外相希望訪華舉行兩國外長會談。這是一個積極信號。我立即請示領導同意,直接電話報告鄧小平同志辦公室。秘書意識到這是一個重要信息,沒掛電話就立即口頭報告鄧小平同志,很快答復“歡迎訪華”。當晚9時15分,我電話復告堂之脅公使,對方既高興又驚奇:“這么快啊!”因為前后僅用了半小時。
《中日和平友好條約》于1978年8月12日在人民大會堂簽署。我全國人大和日本國會分別審批通過后,于1978年10月23日在東京互換批準書正式生效。
記 者:《中日和平友好條約》簽訂有何重大意義?
徐敦信:《條約》篇幅不長,但文字精練,言簡意賅,意義重大。
第一,確認《中日聯(lián)合聲明》是兩國和平友好關系的基礎。嚴格遵守《聲明》規(guī)定的各項原則,從法律上進一步鞏固兩國關系的政治基礎!稐l約》是近代中日關系中第一個真正的平等條約,是當時兩國關系的政治總結,也是進一步發(fā)展睦鄰友好合作的新起點。
第二,雙方承諾不謀求霸權并反對任何謀求霸權的企圖,既是鄭重的自我約束,也有利于維護亞太地區(qū)與世界和平。締約挫敗了蘇聯(lián)當局的無理干擾,有力地促進了國際反霸事業(yè)。反霸條款的精神同當今中日都堅持走和平發(fā)展道路一脈相承,具有重要現(xiàn)實意義。
第三,開啟了兩國高層互訪的大門,為兩國經(jīng)貿合作、人文交流開辟了更加廣闊的前景。締約當年中日貿易額僅為50多億美元,如今早已突破2000億美元,2007年達2360億美元。日本企業(yè)對華投資和兩國政府間資金合作也是從締約后開始的。30年來,日本企業(yè)對華投資累計約800億美元,在海外對華直接投資中名列前茅;日本政府對華日元貸款累計300多億美元,約占外國政府優(yōu)惠貸款總量的一半,對我加速現(xiàn)代化建設起了積極作用。雙方人員來往從當年的1萬人次,發(fā)展到現(xiàn)在每年近500萬人次,每天有1萬余人來往于兩國之間,每周航班達500架次。
記 者:鄧小平同志親自出席了《條約》批準書的交換儀式并訪問日本,應如何來概括其重大歷史意義?
徐敦信:今年適逢我改革開放30周年。30年前,鄧小平同志作為新中國領導人第一次應邀訪日,并出席《條約》批準書的交換儀式,面向日本朝野各界做了大量工作。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,鄧小平同志十分注意考察研究日本戰(zhàn)后經(jīng)濟高速增長過程中的經(jīng)驗和教訓,為我國即將啟航的改革開放事業(yè)汲取和借鑒了許多重要思路。比如,設定我國現(xiàn)代化建設“三步走”、“翻兩番”的戰(zhàn)略目標,提出建設小康社會人均800—1000美元的指標;引進先進設備,進口高品位原料,創(chuàng)建上海寶鋼等。訪日回國后不久,鄧小平同志于1978年12月13日在中央工作會議上發(fā)表了題為《解放思想,實事求是,團結一致向前看》的重要講話(實際上也是十一屆三中全會的主題報告),強調搞現(xiàn)代化要善于學習,自己不懂就要向懂行的人學習,向外國先進管理方法學習。在當時歷史條件下,這樣講不僅是高瞻遠矚,更是體現(xiàn)了非凡的膽略。
鄧小平同志訪日后不久,國內就指派20多位專家和經(jīng)濟部門負責人組團,赴日“蹲點考察”;又從日本聘請大來佐武郎等有實踐經(jīng)驗的經(jīng)濟專家,來華當顧問。中日經(jīng)濟專家學者每年舉行知識經(jīng)驗交流會。后來,我們有些行之有效的政策措施也是借鑒了日本的做法,如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,即擴大對公共事業(yè)投資,以保持經(jīng)濟持續(xù)較快地增長。
當我們回顧中日締約30周年這段歷史的時候,再次感受到兩國政治家,特別是鄧小平同志的遠見卓識和《條約》的強大生命力,也不會忘記福田赳夫首相在日本各界有識之士的推動下,為發(fā)展中日關系所作出的貢獻。
記 者:感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。(楊發(fā)喜)
圖片報道 | 更多>> |
|
- [個唱]范范個唱 張韶涵助陣破不和傳言
- [情感]男子街頭菜刀劫持女友
- [電影]《非誠勿擾》片花
- [國際]烏克蘭議員在國會比試拳腳
- [娛樂]庾澄慶說沒與伊能靜離婚
- [星光]小S臺北性感代言
- [八卦]江語晨與周杰倫緋聞成焦點
- [科教]南極科考雪龍船遭遇強氣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