盡管有時對一些死板、不近情理的制度也頗有微辭,但說歸說,劉萬芳還是會很認真地去執(zhí)行。同事周國英回憶,深夜12點以前,劉萬芳房間的燈從未熄過,他是整個學校“睡得最晚的人”。
他也是這個山區(qū)學校每天“起得最早的人”。早晨6點,他經(jīng)常準時出現(xiàn)在操場,圍著不大的操場跑上三圈,然后開始巡視學校,對此,他的解釋是,“減肥呢,(身體)老冒虛汗。”
日子就在這樣的日復一日中重復累加。以前,每當備課乏困的夜晚,劉萬芳和同事蔣得地一唱一和,以娛身心。他用二胡拉起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、《山丹丹花開紅艷艷》這些曲目。幾曲終了,蔣得地的手風琴響起,兩人照例要合奏那首《北京的金山上》。
人們回憶起他生前的一些瑣碎點滴,充滿了無限留念與惆悵。這位傳道授業(yè)的鄉(xiāng)村教師喜好書法,過去每逢過年,他都會研墨寫對聯(lián),送給鄉(xiāng)親,分文不取。遇到村里的紅白喜事,他也會到場幫忙,從無怨言。
他像一個道德完美主義者,無時無刻不在維護著為人師者的風范。有學生生病了,他會拿出自己的感冒藥。有人寫作業(yè)筆里沒有墨水了,他會讓學生去他的辦公室拿墨水瓶。下雨天有人忘帶傘了,他會借給學生自己的傘;大雪天學生沒帶手套,他照例會將自己的手套借給學生……
這些點點滴滴,被他教育的學生們銘記,并溫暖了這些尚在成長的生命。
“他是一個好人”、“厚道人”、“面情軟,從不打罵學生”……這些評價總是從不同人的嘴里聽到。他的岳父與兒子不和,被掃地出門。是這位女婿“收留”了老丈人,直至養(yǎng)老送終。
在學校,每次吃飯,“老漢”總是最后一個端飯碗。有一次,同事周國英笑著對“老漢”說:“你就先吃一次!辈涣,這個請求也被回絕了,“有飯不怕遲吃,都一樣!
同事們明白,“老漢”是生怕別人不夠吃。灶房是幾個老師攢錢“拼”起來的。從村里花400塊錢雇了一位大嫂,每月飯錢另交。每周的食譜無外乎拉條子、機子面、面片子……翻來覆去單調的幾樣,大米飯要每周才能吃上一次。為了改善伙食,教學樓前的花圃被開辟成了菜園,今春種了一壟龍豆、一畦辣椒、一排番瓜,遭遇了5月初的一次霜凍之后,又倔強地吐出新芽。
劉萬芳生前極盡節(jié)儉。平日里同事喝完啤酒的瓶子,他悄悄收起,積攢兩年后賣掉,換來調料,貼補給學校的小灶。
如果從1977年高中畢業(yè)成為一名代課教師算起,他已經(jīng)執(zhí)掌教鞭33載,生前培育桃李無數(shù)。但當為他準備喪禮時,人們發(fā)現(xiàn)他的存折上僅有工資2000元,家屬舉債才安葬了他。
如今,在甘肅省榆中縣定遠鎮(zhèn)水岔溝小學他生前那個簡陋的辦公室兼宿舍里,桌上擺著他的黑白照片——頭發(fā)幾近謝頂,一副駝色的寬邊大眼鏡結實地壓在鼻梁,眼神里透著西北人的質樸與硬朗,嘴角掛著一絲嚴謹?shù)奈⑿Α?
劉萬芳的宿舍里沒有多余的物什,那把他“走到哪兒,帶到哪兒”的二胡,就掛在黃色文件柜旁邊的墻壁上。自從高中畢業(yè)后跟隨村里的戲班學戲,二胡就一直陪伴他左右。
照片里看上去身體壯實的他,其實已與高血壓“戰(zhàn)斗”十幾年了。他的家中,托鄰居從酒泉捎來的長壓敏片還有大大的一包。在他的宿舍,那張掉了漆的長桌上放的是成盒的西藥,窗臺上擺滿了藥瓶,抽開桌匣,滿滿當當?shù)倪是藥。粗略地清點一下,熊膽丸、穩(wěn)心顆粒、二維三七桂利螓膠囊……
他死后,人們在他的家中,發(fā)現(xiàn)了7本尚未批改完的學生作文本。批改作文的眉批,字跡工工整整,他會一絲不茍地給學生們寫下評語:“注意句子之間的停頓和標點的運用”、“書寫認真,語句生動感人”。
13歲的學生金祖祥記住了老師生前常教導他們的一句話:“老老實實做人,踏踏實實做事!边@位鄉(xiāng)村教師如若地下有知的話,應該可以含笑九泉了。
劉萬芳死后,同事蔣得地把手風琴鎖進了皮匣。他清晰地記得,兩人的最后一次唱和發(fā)生在去年六一兒童節(jié)匯報演出。此后,劉萬芳“高血壓”纏身,加之事務繁忙,二胡被束之高閣,再也沒拉響,如今,它已是塵埃滿布,再也發(fā)不出聲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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