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聲明:刊用中國《新聞周刊》稿件務(wù)經(jīng)書面授權(quán)并注明摘自中國新聞社中國《新聞周刊》。聯(lián)系電話:68994602)
中國根本沒有搖滾一代
新聞周刊:你這么急著搞這場音樂節(jié),是不是因為對中國搖滾音樂的現(xiàn)狀感到不滿意?想改變什么?
崔健:我必須強調(diào)的是,我做音樂不是為了別人,而是為了我自己,中國搖滾樂愛他媽怎樣就怎樣,跟我沒什么大關(guān)系。但我還是愿意幫助年輕人走出來。
新聞周刊:你現(xiàn)在像是一個音樂活動家,或者說,是一個社會活動家?
崔。菏怯腥伺u我搞一些活動是不務(wù)正業(yè),但我覺得我樂意,我高興,就這樣干,這是我的私事。音樂節(jié)應(yīng)該由商人或愛好音樂的人去組織,作為音樂家,我又搞創(chuàng)作和表演,又得參與這些亂七八糟的一堆爛攤子事,有點浪費時間。我是挖井者,只希望看到井底不斷有水出來,讓大家有水喝,修井框和管理、維持井的運營,井外的人是怎樣喝到水的,那其實是別人的事。什么版權(quán),演出市場的管理,通通都應(yīng)當是別人來管。但是現(xiàn)在沒有辦法,還得適當管一管。
新聞周刊:有樂評人說,中國搖滾樂現(xiàn)在處在一個興盛的年代?
崔。耗鞘浅醋鞯阶呋鹆恕V袊鴵u滾樂養(yǎng)活了不少人,其中包括一堆樂評人,但搖滾樂本身沒起來。你可以一口氣念出好幾個樂評人的名字,但你能一口氣說出好幾個搖滾俱樂部的名字嗎?不可能!中國最大的搖滾樂城市北京,也才只有一家剛剛開的搖滾樂俱樂部。在上海、廣州都很難有搖滾樂的現(xiàn)場。所以說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是搖滾一代,扯蛋!別說山區(qū)和農(nóng)村,就連所有大城市里的多數(shù)年輕人,根本連一場搖滾音樂會的現(xiàn)場都沒有經(jīng)歷過,單憑聽幾盒爛磁帶,就能自稱是搖滾一代?中國根本就沒有搖滾一代!
新聞周刊:在你看來,中國搖滾樂離興盛還有多遠?
崔。何胰ミ^很多國家的音樂節(jié),那兒的年輕人真是享受啊。而咱們呢?沒有地兒!我不能不為咱們的青少年感到悲哀!中國這么大國家,我覺得應(yīng)當可以有100個音樂節(jié),然后年輕人可以背起旅行包,一個音樂節(jié)接一個音樂節(jié)地去走,每個城市有10到15個俱樂部,每個星期都有數(shù)不清的唱片那樣才叫興盛,人們才叫有福!100個可能太理想化,那就10個吧,每個大城市3個搖滾俱樂部總該有吧!要讓人們找到宣泄的地方。
我是個“憤中”
新聞周刊:聽說不久前有關(guān)音樂節(jié)的一次新聞發(fā)布會上,你堅持不讓公司按慣例向記者發(fā)紅包?
崔。何疫@是站在讀者消費者的立場考慮問題。就像律師不能吃了原告吃被告,記者不能拿了稿費還到外面向人家要紅包。我覺得這里面更多的不是錢的概念,是社會的公正制約的概念,F(xiàn)在可能不少新聞單位工資太低,大家覺得應(yīng)有點額外收入,我覺得這不好,工資太低應(yīng)當通過正常渠道才想法辦改變,而不是靠紅包。
新聞周刊:你剛才提到紅包,作為一個純粹的藝人,這些你好像都可以不管?
崔。耗沐e了,這些事人人都該管,我也是個普通人啊,如果這個世界連新聞都是假的,電視節(jié)目都是假的,還有什么指望?老百姓不是吃飽了穿暖和了就可以念政府好,社會好,媒體好,你不能把這些人都當植物人。這些人都是有想法的有靈魂的。你不能太實惠了。人間正道是滄桑。
新聞周刊:你還是個憤青?
崔健:不,應(yīng)該是叫憤中。
新聞周刊:但你是個富裕的憤中?
崔。焊辉?什么叫富裕!富是相對而言的,有錢和有足夠的錢是兩個概念。我這些年來因為盜版損失至少上千萬。如果這些錢真的歸我,如果我有(足夠)的錢,你想能干出多少事!
新聞周刊:你對現(xiàn)在樂壇的現(xiàn)狀挺著急的樣子?
崔。菏前,你看這整個亞洲歌壇都成什么了,鋪天蓋地都是些酸歌蜜曲,而且還是假冒偽劣的。什么F4之流的小年輕,都是一些根本沒有真正的音樂才能的人在制造喧天囂地的視屏音樂,他們充其量是一群拿著話筒的表演家。但許多人們都以為他們是音樂家,不誤人子弟才怪的。
新聞周刊:這些年來中國的音樂新人出得特別少,特別慢?
崔。褐袊胁湃A的音樂人大有人在,只不過關(guān)注這些人的人太少。這些人太傻冒,我是指多數(shù)聽眾都比較傻,特別是那些小年輕。他們只會成天泡在那些垃圾音樂里,泡在電視機前,泡在遍地的音樂泡沫里,跟著瞎起哄。我們需要吶喊一下,讓他們多多少少醒悟過來,發(fā)現(xiàn)真正的音樂。
新聞周刊:現(xiàn)在假唱泛濫到什么程度?
崔。褐萍俚淖锟準紫仁请娨暶襟w,他們不允許真唱。我們曾在電視臺搞反盜版的演唱會,他們居然不給我們音響,不給我們鼓的位置,讓我們的鼓手在后臺打鼓,即使這樣,我們還是堅持作為惟一一個真唱的樂隊。他們這么做等于扼殺了一個行業(yè),錄音系和錄音專業(yè)。他們讓所有的才華沒有機會。他們?yōu)榱耸″X和賺錢,隨便搗鼓搗鼓,腰包里就賺錢了。他們不是沒錢雇音響師、音樂家,就是懶惰。
新聞周刊:但很多觀眾并不了解內(nèi)情。
崔。菏堑模镜膯栴}是,他們這樣會使得老百姓對音樂沒有品味了。這將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啊。這是人類的災(zāi)難,不僅是一個民族的災(zāi)難。人類五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沒有品味的文化里,對音樂失去聽覺和鑒賞能力,長著耳朵干什么。颗枷。都一樣。整個亞洲都一樣。
新聞周刊:面對這么嚴峻的現(xiàn)實,單憑你的努力會有效果嗎?
崔。耗呐轮挥形乙粋人簽字,我認為都是有效的。最差的結(jié)果莫過于此了。不可能比最差還會差的嘛,而我已經(jīng)做好準備了,還有什么可悲觀的。事實上,已經(jīng)有很多圈內(nèi)的和新聞界的人士向我表示聲援。
新聞周刊:有評論說你從來不向商業(yè)妥協(xié)。
崔健:我是不向“偽商業(yè)”妥協(xié)。商業(yè)是需要的,羊毛出在羊身上,才屬于正常的商業(yè)機制;羊毛出在牛身上,屬于贊助機制;羊毛出在兔子身上,就是剝削了,肯定是不正常的。
新聞周刊:對你來說,假唱好像比盜版更可恨?
崔。罕I版可能是一個我沒有足夠能力去主導和應(yīng)付的事,但作為音樂家,我惟一可以自己主導的就是真唱,通過真唱展示自已的實力,把那些沒有能力選擇真唱的家伙轟下臺去。就像拳擊比賽,你不能打不過人家就在拳套里放塊磚頭。勘仨毎堰@些騙子們轟下去,把它周圍的人都換掉,這樣才能讓人們聽到真正的音樂。
我只想改變我自己
新聞周刊:從最初的《一無所有》到1999年的《無能的力量》,這是否反應(yīng)出你對于生活的一種無奈感?
崔。簾o能本身不能理解為無奈。這是人性的階段性的一種狀況。可以理解為對主旋律的一種反抗。文化大革命時候要求大家都要唱“我們生活比蜜甜”、“走在希望的道路上”。今天不一樣了,我們可以發(fā)出一些自己內(nèi)心的感受。
新聞周刊:在你的內(nèi)心會不會時常感到自己的想法和目標與現(xiàn)實世界的差距?
崔。何矣X得你要是有這樣的想法,就表明你們的功利心都比我要大。你們向往的成功法碼都比較重。但奢望越高的人,失望越重。我其實沒有太多的奢望與想法,我這輩子只想改變一個人,那就是我自己,如果再能改變另一個人,那就是錦上添花了。
新聞周刊:你不是很堅持原則嗎?
崔。菏軞g迎和堅持原則是成功的一個基本標準。堅持原則本身在某種程度上是個成功。如果堅持的過程很愉快,更是一個成功。
新聞周刊:你覺得自己現(xiàn)在走在一條什么樣的道路上?
崔。合M牡缆,我覺得生活中充滿希望,我相信自己充滿著創(chuàng)造力,有創(chuàng)造力就有希望。
原來總以為有些事可以等著別人來幫助我,現(xiàn)在明白了,有些事必須自己干,才會有希望。比如我下決心要搞個音樂節(jié),有人就說我不務(wù)正業(yè)。我要反假唱甚至反假新聞,有人會笑話我,說你有能力嗎?你覺得我有這種能力嗎?這種能力其實很簡單,只要你覺得有你就有,我的能力就是創(chuàng)造力;钊瞬粫荒虮锼!
文章來源:中國《新聞周刊》
原標題:崔健:我樂意做個音樂活動家
作者:胡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