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聲明:刊用《中國新聞周刊》稿件務(wù)經(jīng)書面授權(quán)并注明摘自中國新聞社《中國新聞周刊》。)
《千里走單騎》當然和《十面埋伏》的觀影體驗不同,但這并不意味著它是張藝謀的一次回歸,從某種角度來說,他的故事離我們的現(xiàn)實依然遙遠。
文/衛(wèi)西諦
《千里走單騎》講述的是父子之情,場景在中國鄉(xiāng)村。一個最容易感動人的題材和背景,可它帶給我的感受卻并不溫暖。
一位日本父親(高倉健飾)來到中國西南,想從一出民間面具戲(儺戲)中尋找到與久已疏遠的兒子溝通的途徑,但兒子已身患癌癥,將不久于人世?梢韵胂螅赣H為了達到目的兜了多么大的一個圈子,而這一切顯然都在為劇情服務(wù)。
那個父親的形象,是典型的張藝謀電影的主角——“一根筋”。在這個已被模式化了的軌跡上,編導(dǎo)技巧圓熟地設(shè)置了各種障礙,用戲劇性成功控制著各個煽情的高潮點。故事的“職業(yè)性”勿庸置疑,我們可以說它很成熟,卻不能說它很質(zhì)樸。它太講究技巧了,反而不夠真實。
影片的感人始終只停留在最淺的層次上,因為它的情感核心和劇情之間實際上非常疏離。導(dǎo)演對高倉健父子之間心靈的交流在影片中的推進,顯然把握得有心無力。人物情感的變化僅僅依靠高倉健的內(nèi)心獨白來完成,而他的獨白幾次三番說的都只是在異國他鄉(xiāng)的孤獨感。因此給人造成這樣一種印象:父親是因為孤獨和無助才重新認識兒子的,這顯然缺乏說服力,以至于影片最后不得不動用旁白的形式,去念一封已經(jīng)死去的兒子寫給父親的信來打動觀眾。這種直白的煽情方式只能呈現(xiàn)在銀幕上,卻達不到我內(nèi)心,因為它是被硬生生“造”出來的。
可以說,《千里走單騎》沒能用電影語言真正打通父親和兒子之間的隔閡,也沒能完成觀眾對人物內(nèi)心的認可。影片作為陪襯的那位村民,李加民對從未見面的私生子的思念顯得更為蒼白,作為陪襯的那些犯人們的面孔,甚至讓人覺得過于虛假了。
另外,影片中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幾乎都借助于數(shù)碼產(chǎn)品:DV、手機、卡式照相機,無論是父親與兒子之間,日本人與中國人之間,私生子與從未謀面的爸爸之間,他們的情感聯(lián)系全部是由這些數(shù)碼產(chǎn)品“寄托”著,甚至影片中最煽情的部分,也是由DV和照相機完成的。這也是《千里走單騎》給我?guī)怼安⒉粶嘏钡母惺艿牧硪粋客觀原因。
一位日本影評人曾說:“人應(yīng)該揭開面具真正的互相面對。這句大概是電影的題眼所在吧?墒俏蚁胍议_面具的時候,看到的是又一張面具。”這句話似乎正命中《千里走單騎》的要害。
這部電影對張藝謀來說,最大的意義在于能和高倉健合作。高倉健在日本影壇據(jù)說被稱作“云上的人”。的確,他在《千里走單騎》的身影十分高大,甚至給人一種很遙遠的感覺,尤其他沉默地面對遠山的時候。高倉健這個父親的形象,始終處于在張藝謀的鏡頭中央,但對于觀眾來說,他始終是陌生的。只有當張藝謀將鏡頭對準那個鄉(xiāng)村孩子楊楊(李加民私生子)時,一切才又活了過來,楊楊的形象令我們熟悉,當然我相信這也是張藝謀最熟悉的。所以高倉健和楊楊在一起的段落也是這部電影最鮮活的段落,可惜這并非《千里走單騎》的靈魂所在。
《千里走單騎》講的是一個關(guān)于溝通的故事,但溝通最唯一的方式似乎就是語言。張藝謀對日語和中文之間語言障礙的利用樂此不疲,這一方面體現(xiàn)在高倉健這個角色上,而更集中地,是體現(xiàn)在片中當?shù)貙?dǎo)游邱林身上,有時我懷疑他才是這部電影真正的主角,所有的情節(jié)推進、所有的小幽默都由他“一口把持”。一個非職業(yè)演員的本色演出,反而成為影片最成功的地方。(來源:中國新聞周刊)